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摔跤改变了我:一条新裤子的故事

发表时间: 2025-01-20 16:27

摔跤改变了我:一条新裤子的故事



我们小区附近一个路口,多年来一直没有安装红绿灯,事故不断。

经过我们的不断反馈,终于开始施工了。那天横竖八根长长的信号杆运到了,横在路边上,很多小孩想踩着杆子走,周围家长赶紧过去拉下来,太危险了。

我一看, 一共离地二十厘米,有啥危险的,当年离地一米多高的我也经常走。

要不怎么整天摔得腿上血呼啦啦的。

1、

我从小就有个坏毛病,走路经常莫名其妙摔倒,还不会用手扶,结果就是脑袋撞地球。现在额头上还有坑坑洼洼一堆坑,都是那时候落下的。

上了小学这个问题还没有解决,医院也去了,神婆子也找了,好像都没啥用。

唯一让父母得到一点安慰的是,进城之后,我好像不再撞脑袋了。毕竟个子长起来了,脑袋与地球的距离加长,撞脑袋的危险明显增大,自我保护机制起作用了。

第一次发现这个变化,是过小桥掉下来把腿划破了好多道口子,当时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,还以为是小鬼绊的。

自从体育课用力过猛趴在煤渣跑道上滑行了一两米,膝盖算是正式接过了脑袋的班。

脑袋很高兴,咱这个傻货主人就喜欢折腾自己,我这些年可遭了老罪了,后面轮到你了,祝你平安。

膝盖自然不愿意,还不是因为你脑袋坏了,撞傻了是吧!膝盖不懂事,毕竟脑子是神经中枢,你骂它,它还不使着劲的发坏摔你,这情商也太低了。

所以很快我就迎来了自己的第三次大摔,说大摔是因为平常小摔就没断过。

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,因为这么多年了,母亲老是唠叨这事,让我想忘都难。不光她唠叨,我大舅也唠叨,说那年你来温锅,还咔着腿了,你说叫什么事!

那时候的孩子,没啥好吃的,能吃几次八碗,幸福一整年。

吃八碗,就是喜宴。吃不上喜宴,能跟着父母去吊孝也行,白事席虽然简单点,但是也解馋。至于给谁吊孝,小孩才不管,谁死了也得管我的饭。

让你磕头就磕头,让你吃就吃,百无禁忌。

除了红白喜事,我们还能吃席的机会不多,除非赶上谁家盖新房子搬新家,我们能凑过去吃一顿,这个仪式叫温锅。

八十年代末期,农村有那么一段不错的时光,翻盖新房子的就多了起来。

对于村里人来说,盖房子是大事,自然得昭告亲友,都过来看看我的新房子,生活越来越好了,大家都过来热闹一下。

同学去温过锅的都在班里吹牛,我在旁边纳闷,怎么我的都是穷亲戚,不争气啊!

还好,大舅给我争了一口气。

大舅那时候在工作区上班,还管着村里的事,还得种地,还有养的兔子猪鸡鸭鹅什么的一大堆,这些都是来钱的门路。

我养过的几只兔子都是从大舅那里要的,不是因为我多喜欢兔子,是因为我大表哥老是要我家的猫,养不长时间不是被老鼠药给毒死就是跑了。

为了找回心理平衡,我就找大舅要兔子,结果要回来让我养也是个死,一报还一报,这大概就是相互伤害。

倒霉的,就是兔子和猫。

攒了几年钱,大舅终于开始翻建自己的老宅。以前的老宅,上面还是盖的草,夯土的墙,八下漏风兼漏雨。

现在行了,一拉溜四间大瓦房,还带了两间平房。方方正正的院子,平房上还围了花墙,尤其让村里人羡慕的是,大舅这房子是出厦的。

在这里,这个厦不是厦门的厦,而是念sha,去声。

网络图片 感谢原作者

估计很多人不知道出厦是啥意思,简单地说,就是在主屋的房檐高度,向前平伸出来一块,大概一米多的宽度,下面用柱子支撑。

这种出厦,非常实用,可以遮光,可以挡雨,上面是平顶,还可以晾晒粮食。

到了九十年代中后期,很多人就把出厦封起来,成为房屋的一部分,冬天保暖,夏天凉快,也算是农村房屋的一大进步。

大舅在我母亲心中,那就是半个父亲一样的存在,因为我姥爷壮年失聪,所以家里大小事情都是大舅做主。

为了见证大舅新家投入使用,母亲不惜提前一个多月,给我做了一条条子绒的新裤子。那时候这种面料貌似刚开始流行,这大概是我第一次赶上了时髦。

感谢原作者 真是这个样子

因为我们做老二的很惨,上面有个哥哥,小时候穿的衣服都是捡他剩下的。

就这么一条新裤子,让我激动了好些天,以至于九十年代末期,听说出来个乐队叫新裤子,让我很有亲切感,专门买了他们的专辑。

2、

温锅的时候正好入秋,这新裤子穿起来不是一般的洋活。

为了表示重视,我们一家四口全员出席,上下一身都是最新的。不过现在进城了,离姥姥家远了许多,不可能再让父亲一个人骑车带我们四口去了。

好在我家离车站不远,走着去也就是二十分钟。

穿上了新裤子,这一路我都不会走路了,看到路边那堆电线杆,我都压住了上去走的欲望,何况父母都在边上。

平常的小摔,基本都是和不走寻常路有关,有电线杆走电线杆,没有电线杆就走路牙石,就看谁先掉下来,练的就是平衡力

到大舅家的时候,已经来了不少人,都是亲戚和庄邻。

天气不冷也不热,就没有借用邻居家的地方,直接把大席摆在了新家里,屋里有几桌,院子里有几桌,一共十来桌。

厨子灶台都在大门外,对面是一片空场,人家还没有盖,正好能用起来。

姥姥家不缺厨子,而且都很专业,似乎祖辈就有干厨子的,所以温锅这事对他们来说就是小场面,这时候已经开始备菜了。

还没有开始炒,可提前做的蒸菜已经香气四溢,蒸笼里的红肉大肉丸子松肉扒鸡好像隐约可见,那个油润那个爽滑,想想就这么美。

要不说吃着不如吃不着,还真是这么回事。

我最佩服的是切藕的一个舅舅,嘴里叼着烟卷,和周围人还聊着天,一只手按着藕,另一只手拿着菜刀一刀连一刀,哒哒有声,快如机枪

那切出的藕片,薄得近乎透明,切好一堆就推到下面的清水大盆里。

我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,就怕突然有一刀砍在手上,这一堆的藕片就没法吃了,那血呼啦啦的场面想着就可怕。

切藕的舅舅眼睛到处看,就是不往刀上看,一眼看到我,还不忘说哎呀,这城里的客(kei)到了,你看这一身打扮,就和咱村里的不一样。

这就是母亲要的面子啊,母亲忙说就他三舅会夸人,还不都是村里出来的,有啥不一样。

其实我也搞不清这是哪一枝的舅舅,反正舅舅多的是。

有舅舅这一句话,这条子绒的裤子就没白做。当时村里的孩子,大部分穿的都还是粗布和的确良的裤子。

我看那一堆堆好吃的和三舅舅炫酷的刀法入神,没注意咣当一响,一脚踩翻了一盆凉水,差点趴人家案板上。这下元神归位了,两只鞋子两条裤腿全湿透了。

刚被人夸穿得板正,这一下就现了眼,周围人差点笑出我人生百味。

母亲一巴掌拍我脑袋上,叫你走路不长眼,你说这都湿透了可咋办?母亲不是担心我受凉,她觉得大舅家大喜的日子,有点意外的事情给人家添麻烦,冲了人家的喜气。

关键时候还是切藕的三舅舅救了我,他离得近看得真切,连说湿了好,湿了好,事事如意,步步登高,这情商简直无敌了。

周围人都跟着说好,算是给母亲解了围。

大舅正在院子里忙活,因为村子也不大,我感觉好像全村的人都来了。来的人都对大舅的新房表示这是咱村第一份,以后建新房,就得按照这个标准来了。

大家这么一捧,大舅自然笑得合不拢嘴,到处给人递烟。

大舅听到外面有动静,出来就看到狼狈的我,还有窘迫的父母。大舅说好事好事,我外甥给我送财气来了,有水才发财,赶紧进来换一下。

家里有和我差不多大孩子的,一路小跑回去给我找来裤子和鞋让我换上。

我刚风光了没十分钟的裤子鞋啊,这城里娃转眼就被打回了原型。要不说人靠衣装马靠鞍,看我这个样,母亲说你就是看了吃的走不动,没出息。

换下来的条子绒裤子鞋子得赶紧弄干,总不能穿着人家的衣服回去。大舅递给三舅两把椅子,放在蒸笼炉子边上,然后把鞋子衣服靠近炉子,叮嘱三舅你可给我看好了,别给人烤糊了!

三舅这刀都没停,把我烤糊了,这裤子也糊不了。

没了新衣服,也就没人关注我了。

我这才仔细看大舅这新房子,还真是不错,高大亮堂,白灰新瓦,尤其是水泥打的地面,在当时的村里,算是遥遥领先。

最亮眼的还是出厦这块,凭空就感觉房子宽敞了好多。

当时我家住在城里的家属院,也没有出厦,竟然让我觉得有点羡慕,大舅的房子竟然比城里的还好,尤其是楼房。

到现在我也是这么想,从来没觉得楼房有多好,没有院子,就是笼子。

毕竟还是小孩心性,看到高大的出厦,一定不安心在下面,怎么也得看看怎么上去的。因为出厦比平房还高,到了上面,那看得就远了,说不定能看到西面的大河

有了这心思,就开始作事了。

3、

不过我现在最记挂的,还是自己的新裤子。

看三舅切完了藕片切土豆,切完了土豆切海蜇,估计他在饭店也没有这么好的平台展示功夫,刀不停嘴也不停,跟谁都打招呼,我深度怀疑他根本没工夫看我的新裤子。

别的事不上心,这事得上心。

一边看着他们做菜,一边翻着我的裤子鞋,三舅还不断夸我,你看城里孩子多讲究,比咱家那些野小子强多了。

其实这都是表面现象,我就是想靠这个露天厨房近点,又能闻着香,还能看人炒菜,对我来说是一种享受。

终于又换上了新裤子,自信心也来了,掌灶的大堂舅上场了,就要开始爆炒,我得赶紧躲远点。

在姥姥这边,我上面表哥都比我大至少四五岁,下面表弟又比我小四五岁,堂舅家里有几个年龄相仿的,又不熟玩不到一起去。

我看出厦上面站了几个小孩,大喊能看这么远啊,今天放水,能去捞鱼了。

我刚要凑过去看从哪里上去的,就听到下面一个舅母喊,赶紧下来,你们要是给踩坏了小心大爷爷打你们腚锤子

旁边人赶紧拉她,怎么说话哪,刚盖的哪能说踩坏了。

那个舅母赶紧捂嘴,你说我这破嘴,就不会说人话,大爷你可别生气。她嘴里的大爷,就是我姥爷,正坐在出厦下面笑眯眯地晒太阳,耳朵听不见,能生个啥气。

但这就是尊重,这就是规矩。

这样倒是帮了我的忙,他们站在出厦最头上,个高的直接跳到平房上,然后走水泥台阶下来。个矮的,从出厦上踩着墙头直接到水泥台阶上。

这水泥台阶在主屋和平房的夹道里,很高,而且很陡,大人都得抬高腿,小孩都得爬,两边连扶手也没有。

要不说农村孩子就是胆子大,从出厦到平房得有将近一米的距离,二三十公分的落差。他们就敢直接跳过去,下面大人吓得不敢出声。

等那几个跳平房的下来,几个舅母一拥而上,扯着耳朵拽出院子,要打也不能在人家新家里打。

他们一走,这边就安静了,谁也不敢上去了。

父母都忙着和人聊天,老哥和那几个大表哥熟悉,也不知道窜到哪里去了。我实在无聊,就想上去看看,反正也没人注意我。

我虽然胆小,看那台阶也挺结实,也得有六七十公分宽,两边悬空挺吓人,不过应该没有太大问题。

往上爬才知道,这台阶实在太高了,真得手脚并用。

台阶的尽头,就是墙头,左边高一些的就是出厦,右边低一些的就是平房。才爬了七八个台阶,看着两边悬空竟然觉得有点害怕。

在地面往上看和爬到上面往下看的感觉完全不一样。

这爬到一多半了,也不能半途而废是吧,好不容易脑袋到了墙头高度,再上几个台阶抬脚就能上平房。可我的目标是出厦上面,需要站到墙头在往上爬。

其实我已经心虚了,这平房比我家的要高许多,而且多少有点恐高。

我在这里怀疑自己有没有胆子往上爬的时候,表哥他们已经挂好了鞭炮,也没人给我说一声就噼里啪啦开炸了。

那个时候的鞭炮可能没啥硬性规定,大部分都是用的黑火药,但是有些人觉得黑火药不过瘾,开始使用那种银粉火药,那爆炸力相当厉害,声音巨响。

就这一响,我脚下一哆嗦,一下跪在了台阶棱上。

那台阶棱都是粗砂和着水泥抹的,给大舅干活的泥瓦匠也认真,那真是抹得棱角分明,扑通跪在棱上差点疼死我。

问题是两边也没有扶手,身体这一失衡,加上台阶又抖,噔噔噔往下滑了好几个台阶,每次膝盖都是磕在棱上,等最后还有三四个台阶的时候,干脆一滚身直接掉了下来。

就我这个重量,掉下来竟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,大家都在看放炮。

唯一庆幸的是,掉下来的瞬间我下意识竟然用手抓了一把台阶,缓冲了一下,没摔着脑袋。可膝盖真是钻心的疼,疼得我光叫唤却爬不起来,手上也火辣辣的。

没想到我叫唤的声音这么大,第一个发现我的却是失聪的姥爷,因为他就在出厦下晒太阳,而且放鞭炮也不用捂耳朵。

姥爷年龄大了,腿脚也慢了,等过来扶我,鞭炮也放完了。

姥爷是事故失聪,所以不算聋哑人,还能说话,就是话少,而且说话声音特别大。他喊我大舅,满院子都能听见,众人一回头,才看到了我成了这个德性。

母亲过来扶我起来一看,那真是火冒三丈,崭新的条子绒裤子,膝盖这块硬是裂开了。母亲想抬手给我一巴掌,姥爷在场又收回来了。

再一看膝盖,四个字,血呼啦啦,再看看手,三个手指头都磨破了皮。

大舅连拍大腿,你说说我这是干的什么事,让孩子受了这个罪,这崭新的裤子还磨破了,赶紧,赶紧,那个谁,赶紧去拿药。

那个谁也是我舅舅中的一个,村里的医生,有个医务室。

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,都是皮外伤,就是这大喜的日子搞成这个样子,实在有点说不过去。母亲气得就想哭,父亲想努力打破这尴尬的气氛,毕竟人家是喜事。

想了半天,父亲说,你这也算披红挂彩了,可真是喜庆!

这词,真不愧初二就回家的水平。

切藕的三舅也过来了,还接了父亲的话对大舅说,就是啊,大哥你看还是咱外甥实在,这披红挂彩你不得多给他一碗大肘子补补?

行行行,大舅说,再来个扒鸡也行!

听他们这么一说,似乎膝盖都不疼了,我说真的啊?周围一阵哄笑,母亲也笑了,你是个猪精吗你这么馋!

4、

大舅说到做到,不光酒席上把肘子扒鸡都多上了一份,临走还给我们打包了两个带走,说怎么也得给小外甥使劲补补。

这顿席吃得太痛快了,似乎不吃到顶都对不起裹着纱布的膝盖还三个受伤的手指头。

母亲说,你就是贱啊,没事你爬什么平房,摔着也是活该!

下午回来的时候,天已经擦黑了。出了车站往家走,母亲还是一路唠叨一路责骂,好好的喜日子,你来这么一场,你大舅一定觉得这是个事。

我说没事没事了,你看我能跑能跳,一点都不疼。

这是假话,我就是不想让母亲难过,上午摔的下午怎么可能不疼。我说你不信,我走电线杆给你看看。

那段时间,这条路安路灯,估计是没钱,那电线杆堆了一个多月了都没开工。

那些天,我天天都得从这一堆走到那一堆,而且还都是走最上面那一根。现在想想,也真是贱啊,好好的路不走,非得走电线杆。

看我三步两步就上了最上面那根电线杆,母亲说你还跟我谝,还摔不够是吧!可能母亲这话分量太重,不摔一下对不起这话的威力,脚下一滑,一屁股坐在电线杆上,还没感觉到疼就顺着侧坡面滑到地上。

我感觉屁股都摔成八瓣了,他们三个人竟然没有一个人扶我。

父亲狠狠地说,你就是贱啊,怪不得你从小就挨摔,走路不看路,有路不好好走,不摔你摔谁,我要是再看到你不好好走路,看我怎么揍你。

谁也别管他,走!

这就天黑了,他们竟然把我扔在路边走了,屁股疼得我都站不起来了,不管我怎么喊,一个回头看的也没有,包括我老哥。

那时候孩子真是不值钱呀,那时候孩子身体也是真皮实啊,等我爬起来,竟然能一溜烟跑回家。

不是我不疼了,我是惦记那肘子和扒鸡,慢了就吃不上了。

可能这个教训确实深刻,从那以后,我这摔跤的毛病好像真的就好了。即便是到了现在,我走路也是很小心,这教训都得自己体会到,才能真当回事。

现在母亲想起这事还唠叨,那多好的条子绒裤子,穿了一天就得补补丁,这就是你干的事!

有时候去大舅那里,大舅也唠叨,你说你摔了那一下,我这几十年都觉得是个事,崭新的裤子都给磨破了。

我想让人给你再做一条,你妈又不让。

每次他们唠叨这事,我都很无语,我说你们真的不关心我摔得有多疼吗?母亲说,疼就那一会,你爸你哥都没做新裤子,先给你做了,你说你多气人!

好吧,我这披红挂彩的代价,可能真不如一条新裤子,这大概就是时代的价值观吧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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